办公室老王说他年轻时冷怂冷怂地念书,是害怕回去种地,他大(念达,关中农村把父亲叫大)在地里刨挖了一辈子,背都弓下了。所以,他就颇似亡命地念,希图着有一天把书念成了,好摆脱农门。
这或许是过去大多数农村娃念书成才的原动力。我大以及我几个大大,之所以能考上大学,也是这个原因。四大是父辈里唯一考上本科的。补习了两年,年考上了华北水利水电学院。那时真是穷啊,刚参加工作时,他还穿过女朋友的裤子呢。说出来,估计都没人信。正是穷,把他一步步逼成了高工。
后来农村人日子慢慢宽展了,村里就不断传说着外出打工者的“新闻”。说那谁谁谁,才念了个小学,却在外面闯荡发了财,念那么多书有啥用呢。那些年,村里确实有这样的议论。
我姑就叫村里人笑话过。邻家有个娃,跟表弟同岁,初二没念完就打工去了,据说一年能挣十几万呢。我表弟念了个一本大学,刚毕业一月五千多,在农村这就成了鲜明的对比。邻家用数据把我姑父噎住了,他一时泛不上话。我姑到底是村里的“文化人”(识文断字),回了一句:“文化传家久,给你说也不懂”。我姑虽然是初中程度,但还是很有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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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大学学的工业设计,在上海就业不太理想,就利用空闲时间考了网络工程师,后来应聘到了华为旗下一个公司,待遇还不错。最关键的是他找了个老师媳妇,相夫教子的资源不是年薪多少能比的。到了下一代身上,念大学的优越性就会呈现几何数增长的态势。
小县城人爱吃豆腐脑,我常跟卖豆腐脑的老李谝。他逢人就夸他女子,西大博士,大学教授,内心的自豪恨不得当豆腐脑卖了,好像挺爱文化人。然而,叫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也不待见读书人,特别是收入不高的。
老李砸挂(挖苦)教师是“瘦教师”,(穷而吝啬)吃一碗豆腐脑要夹三个油熟辣子馍呢,日得细的很。我怼他说,不是瘦教师,你女子也是个卖豆腐脑的。一听这话,老李不悦意了,本想发作,看周围人多就忍了。我紧接着给他普及了豆腐脑的历史。都说乾州豆腐脑有名,却少有人知起源于永寿监*。为啥乾县人把豆腐脑卖到了西安甚至北京广州,文化呀!没文化只能在学校门口卖一辈子,连阳峪岭(永寿乾县界)也过不了。
今年流行两个热词,一个叫躺平,另一个叫内卷,在其挑逗下,早些年坊间盛传的“读书无用论”再次抬头。如果深处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子弟也这么认为,那么寒门就真的永远无休止地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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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县乡教育开始走向没落的,我只知道年我上高中时,优秀老师和学生就陆续往外面流动了。高一语文老师是陕师大毕业的高材生,粉笔字可以当书法欣赏,上古文不用课本。英语老师是研究生,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第一堂课就震住了我们。总之老师们都很厉害。当然学霸也不少,高考六百分以上并不稀奇。我清楚地记得,高我一级的师兄高考名列咸阳市理科第四名,全省七十二,很有希望上北大清华,但由于家里穷,最后上了国防科大。然而,当我上了大学,家乡的高中教育就慢慢地走下坡路了。师资衰退是一方面,主要是尖子生逐年流失,没有好苗子的高考就像农村女人怀娃,就算生再多的女娃,也得不到婆婆的认可,到底是生不出男娃呀。农村人家和农村高中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都需要一个带把的提振士气。
参加工作后,教育行业俗称的“掐尖”现象愈演愈烈,从小学到初中,每个层次都会过滤一次。到了高中,剩下的大都是学习一般且习惯不好的留守少年。其中农村娃居多,学习基础薄弱,习惯差,玩手机看玄幻小说早恋,一系列问题困扰着学校和家庭。在此情况下,很多家长对娃的教育逐渐失去了耐心,不抱太大希望,甚至思想走了极端。
县上一个暴发户让儿子高一时就学驾照,说只要娃考上大学就给娃买名车,还在人群里呐喊:“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这样的思想在文化氛围淡薄的小县城呈蔓延态势,普通人内心的矛盾也能理解,毕竟眼前的社会是熟人社会,弄啥都得找关系。在县乡社会里,没有几个人能抵挡流俗,更多的人随波逐流。
一个同学在县中教书,他和我闲聊时抱怨道:“有些家长,唉......”
我问咋了,他说班上的一个娃早晨没到校,联系家长后,“你给我娃打电话,我忙着呢。”然后家长就把电话挂了。
有个家长更奇葩,娃逃课去上网,老师在网吧叫回了娃,立即打电话请家长来校。等了一上午,家长也没出现。到了下午,打电话一催,人家竟然说把这事给忘了。我就想问一句,这娃谁的?
还有个家长可怜又可恨,半夜给班主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