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手记
童年的苦难磨炼了我,
便有了我青少年的早熟;
创业上的艰辛,
终于有了我成功的辉煌。
兑现诺言:
回报家乡,
奉献社会。
这就是我人生价值的美好追求!
追求不会停步,
奉献永无止境。
站在集团新起点上,
我在坚信:
“自信人生二百年,
会当击水三千里。”
只要我们努力拼搏,
前程就会更加辉煌灿烂!
目录CONTENTS
第一辑家庭素描………………………...
一、我的祖母和她的孩子们……………...
二、母亲与我的童年……………………….
三、我与大伯和大妈……………………….
四、苦涩的少年时代……………………….
五、少年时期也有乐趣…………………….
六、故乡的事和人………………………….
第二辑青年时代………………………...
一、步入青年……………………………….
二、我当了会计…………………………….
三、婚事与家庭…………………………….
四、在困难的日子里…………………….…
五、“文化大革命”中的远行…………….....
六、武斗枪声中的谋生……………………..
七、简朴的婚礼……………………………..
八、醒悟中承担的责任………………….….
九、负起村人的寄望……………………..…
第三辑创业之路…………………………
一、春风温暖………………………………...
二、闯荡外面大世界………………………..
三、荣誉与鞭策……………………………..
四、使命在身………………………………..
五、提升理念与科技创新………………....
六、公司十周年庆典有感………………..
第四辑心灵之旅………………………...
一、少年的记忆…………………………….
二、家乡情怀……………………………….
三、东西张家逸事………………………….
四、母亲八十寿…………………………….
第五辑家族史话………………………...
一、张氏家族史话………………………...
二、张氏宗祠和明乐园…………………..
第六辑山水怡情……………………….
一、收藏心愿………………………………
二、游览祖国………………………………
三、南方之旅………………………………
四、佛缘……………………………………
五、心中有佛………………………………
第七辑域外剪影………………………..
一、异国风情……………………………….
二、英国之行……………………………….
三、德国、奥地利、捷克、丹麦、挪威、
瑞典六国行……………………………
第八辑风雨寄情……………………….
一、我经历的两次大地震………………
二、家乡纪事………………………………
三、我与青海结缘…………………………
四、共和国六十华诞感赋…………………
五、见证西安二十年………………………
六、“5·12”灾后有感………………………
七、一个县城的启迪………………………
八、沈阳国际现代建筑产业博览会有感…
第九辑怀情书简……………………….
一、奉献心愿………………………………
二、难忘的记忆……………………………
三、乡情梦想成真…………………………
四、报恩寄语………………………………
五、“百字铭”寄语………………………....
六、故乡情——《皇甫人文》………..…
七、感恩最美的乡村教师………………..
八、感谢农民工……………………….….
第十辑温馨众说……………………….
一、建设者之歌……………………………
二、表彰孝老爱幼众乡贤…………………
三、我的一封信……………………………
四、我的感谢………………………………
五、赠张俊海………………………………
六、赞张俊海任皇甫中心小学名誉校长…
第十一辑亲友论语…………………….
衰败之美……………………………………
梦中拾文……………………………………
我爱说佛……………………………………
人字歌………………………………………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华达佛教艺术博物馆馆志……………...
充满感动之情………………………………
独特的情感…………………………………
后记…………………………………..…
青年时代
第二辑
在我心里,一个生产队的会计,除要掌握手中的这架算盘,心里还必须要有一本明细账。而这账必须跟乡亲们的劳动成果有机联系在一起,心里必须具备对数字的敏感,知道哪儿该加,哪儿该减,哪儿该用乘法……会计是算着全村成百口人的冷暖,手指拨动着他们的心,拨动着他们睡得踏实和不踏实……
四、在困难的日子里
20世纪60年代初,凡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大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时候,我们国家正处在困难和恢复的过程,支援我们国家建设的苏联老大哥,撤回了大批的专家,致使我国许多重点建设项目彻底搁浅。再加上国内的自然灾害,深深缠绕着我们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使人瞧着这一切心急如焚,非常焦虑。
那时的人民生活是极度的困难,农村人就显得更为突出。
记得那是年,我所在村的西南队每人每年只能分得大约斤的口粮,这还算是好年份。在此之前的两三年人们情况更糟,分得的口粮根本就解决不了温饱。家里孩子饿了,大人舍不得吃,把粮食全给了长身体的孩子们,而他们却挖野菜拌着少量的面水来充饥,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那时我已是成年人了,家里人口多,弟、妹们又幼小,父亲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干不了大的力气活,因此我全家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对长身体的孩子和干力气活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面对如此状况,作为这个家庭孩子中的长子,我深刻意识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再不想办法全家人在吃的问题上就会出大问题。是的,这时口粮已成了关乎全家人生死的大问题。这时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出外买粮去。
记得我第一次实施这样的行动是在年冬的一天,那时正值11月间,天气十分寒冷,天空偶尔还夹着几朵凄冷的雪花,开始还不大,当我约了村里几个好友一同要上路时,天空的雪花就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就在我们这样犹豫之时,雪又渐渐下得小了起来,见此我们决定上路。
这次我们准备去西府的凤翔县买粮,听说那里粮食多,容易买到手。
当时我们去时拉有两辆架子车,我和比我长两岁的张茂春合拉一辆车。茂春是个开朗人,虽然嘴笨,但老实,舍力肯干。
另一个辆车是张孝中和张春领合拉,按辈分我叫张春领为哥。他两人都出过远门,所以很合得来。
我们四人上路后,雪渐渐就停了,于是四个人心里也就显得轻松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快了起来,不到半晌已来到了武功镇上。
巧的是这日正逢武功镇河滩会。武功镇河滩会是很著名的,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一直发展到今天,其对方圆几个县是很有吸引力的。
每逢河滩会,这里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各种农贸产品和牛羊高脚牲口都会聚于此;大戏和各种杂耍也在此助兴;卖狗皮膏药的和摆设各种小摊的摊贩散落在大街的各个角落,热闹非凡。
由于我们要从武功镇经过,爬对面西塬坡,也就在这里停留了一下。在会上,我们听那边过来的人说,在岐山县东的益店,那里设有检查站,对过往的物资盘查得很严。
那时当地*府对粮食管理很严,本地粮食一律不能外流。抓住拉粮的,粮食一律没收。
当时我们听了这样的说法,心里都害怕起来。于是我们中就有人见此风险大,就不敢西去了。但我却始终坚持一定要去,在我看来,不去是不行的,因为拉不回粮食,我们全家就会挨饿,当时我们家已没粮了。
我铁了心非去凤翔县不可,且一定要把粮食拉回来。我的同车伙伴张茂春见我态度坚决,在去不去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但张孝中和春领哥却决定不再西去而要折回家,打算向东寻粮去。
这时我见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气一人拉着车子西行了。与我同车的张茂春见我态度坚决,也就跟了过来,要与我一起西行。
拿定了主意,两个人一路又说又笑,还不停地为自己鼓劲。
因去时车是空的,我们就轮着一个人拉着一个人坐在车上,以便养精蓄锐。
张茂春这时很高兴,拉着车竟然大声唱起了秦腔,尽管唱得不是那么地道,有些还跑了调,但他心里快乐,我坐在车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哼了起来,仿佛我们面对的不是困难,而是享受什么快乐似的。
我们两个人轮换着拉车过了扶风县,到晚上也顾不得歇息一下,仍是继续西行。因为我们心中装有家,他们还饿着肚子,眼巴巴盼着我们早日把粮食拉回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我们经过爬坡过河终于到了凤翔地盘的北坡塬下一个山根处,但准确说是个村口,但不知道那个村子叫什么。
这时我们巧遇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在那里眯缝着眼看着我们。
于是我们上前向他说明了来意,那老者竟是个热心肠,听完二话没说就带我们去了村子西头一户人家,在那里没费多大工夫,就协商好了玉米价格。
我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我们谈定的价格是每斤一毛八分钱。当时在我们县上是没有此价的,那得每斤三毛钱。
见此我俩心里十分高兴,但却不敢写在脸上,怕人家看出来。盘算了一下,共买了五百斤。
这时天已擦黑,我们在这没敢多逗留,拉着车趁天黑往回赶,以逃避我们来时听到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检查。说真的,如果真是出了那样的失误我们损失就大了。
于是两人因怀有心事,在路上走得就格外谨慎和小心,哪怕远处一点亮光或者响动,都会让我们心惊肉跳;任何一点微小疏忽,都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
半夜里,我们终于到了那个令我们心跳加剧的地方——益店。我们浑身紧张得直打哆嗦,最怕那个不愿看到的场面出现。
我们先把车子停在漆黑的夜幕中,站在那里用心地打量着四周。
这时在我看来,黑夜就像一只大鸟,展开了它宏大的黑翅盖在天空,只是在展开羽毛间的空隙间,偶尔露出几颗发着瘆人亮光的碎星星,抖着身子在悄悄地注视着我们这两个诡秘的人,这样的夜空的确使我们害怕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黑暗处的张茂春轻声道:“看来不会有什么风险了,这会夜深人静,怕检查站的人都进入梦乡了,走吧!”
听着他果断的决定,我壮了壮胆,轻声回应道:“那就走吧!”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着,生怕弄出大的动静来。
经过一段时间紧张的前行,我们终于走出了“险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天亮时,我们已走出了扶风县城,翻过了县城不远处的东塬。这时东边的天空已出现了一抹瑰丽的朝霞,像溶化了的水彩。我们显得兴奋起来,打算在路旁吃一点东西,也是借此略微休息一小会,然后好再上路。
但休息过后,不知为什么,我们就觉得车上粮食越来越沉了,非常费力。这时我们才意识到,经过一夜的连惊带累,我们的力气已经差不多用尽了。
我们行走在西宝北线的公路上,那路全是沙石铺成的,路面坎坷不平,每前行一步车子都抖得厉害,我扶车的手都发麻了。但这并不算啥,最难熬的是翻“三沟六坡”。
从岐山县到扶风县过砚王沟、龙尾沟、蚂蚁沟,从扶风到浪涧又有两个坡,其中武功镇的大坡沟最大,下坡容易上坡难。到了第二天天擦黑,我们已经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劳累乃至惊吓一起都向我们袭来,我们实在走不动了,都想躺在什么安全地方呼呼大睡一场。
但不行,车上拉的是救全家人命的口粮,我们不敢有任何懈怠。于是咬着牙,继续在通往家的路上挣扎。
令人惊喜的是,当我们两人疲惫地拉着车在武功东塬上艰难行走时,在离我们村不远处,听有人议论着要去皇西雷达站看电影。我眼前一亮,这下有人帮忙了。
皇西雷达站是个部队单位,那时他们的上级部门经常来这里为部队演出和放电影,每每有这样的活动,就吸引了周围村庄的人。这天恰好也有我们村里的人来此看电影。在此相遇我们如见了久别的亲人,即让他们带话给家里,让家人来接我们。
家里得到这个消息已是半夜了,闻讯后我的几个弟弟,连我的母亲都赶来了,他们见我们累得半死,又见车上如山一样的粮食,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随之又是喜悦,兄弟几人抢着拉车推车……
一场去西府买粮的惊险经历就这样结束了。那天晚上,当我们的粮食拉到家后,另一路我的春领哥自河滩会上与我们分道扬镳后,也于这日下午回来了,但他们车上没有粮食。第二天他们看到我们拉回的粮,都觉得很羞愧。第二日,他们也去凤翔买粮了,几天后他俩也拉回了粮食,但价格却比我们高了几分钱。
在那个多难的年代,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劳动,以此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对我这个十七八岁正在长身体的农村青年来说,已成了家常便饭。那时为了全家生计我常往外跑。但作为农民,手里的钱毕竟是有限的,没钱是什么都干不成的。这时我那勤劳的母亲,就带着我两个年幼的妹妹在家纺线织布。她时常带着两个妹妹熬夜到天亮。有时我的小妹妹纺线困得就睡倒在了纺车上。这时母亲就会用线拐轻轻地把她敲醒。这不是母亲心狠,做娘的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只是我们家大人多,没有粮食全家人就会挨饿。那是生活把人逼的,母亲不得不那样做啊。
母亲就是这样带着我的两个妹妹一连苦干了几天,一大捆土织布在她们的手下成了一长串的艺术品,有红、*、蓝色,色彩鲜艳夺目。这时母亲把我唤到跟前,用双手把一捆捆浸满她们辛勤劳作和带着我那小妹泪水的花布,不,那是她们用心血泪水和精心绘制成的作品,郑重地交到我的手里。我颤着双手接过,眼里含着泪哽咽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粮食换回来。”
这时我重新拉起了架子车,用我娘和妹妹付出的代价,去换粮、换钱了。
在那个多难的年月,母亲就是这样带着她的两个女儿,用她们一双双灵巧的手,在我的用心配合下,使我们全家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记得在那个年代,为了避开检查站的注意,我大都避着他们走。那时我曾去过麟游县的地盘换过五次粮。彬县、长武、甘肃的平凉等地也去过多次。但这些都是我偷偷去的,否则被他们抓住要按投机倒把论处,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到处都在讲阶级斗争,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我曾去过甘肃西峰董子塬会子沟。那地方我在前面讲过,那是我祖母当年带着她的几个儿子逃难给人家打工的地方,可如今我又去了。社会发展到了今天,已不是过去的旧中国,但如今我却为饥饿又跑到这里来了,想此,我的心情如五味瓶打翻非常复杂,心如刀割般的疼痛。
为了全家人都不饿肚子,此后我还去过会子沟以及新民镇、白集镇、底庙等一些地方。虽然每次去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和惊险,但凭着经验及自己的聪明机智,次次我都能化险为夷。
是的,人生本身就碰撞艰险多了,人生的经验就有了,人也变得复杂起来。没有艰难之行,哪有艰难的经历,你经历了艰难,才知道艰难的动人心魄,既吓人但也不可怕,即便是再难你也得再来,退与不退一个样,退是没有出路的,因为你得生存。
年,母亲意识到自己有一双精巧的手,能拯救全家人的命。她的手工活做得越来越出色,产量也越来越高。于是在我的配合下,母亲的手织布进入了市场。那时我已有了一辆加重自行车,每次出外时,那车上就多了母亲很有分量的几卷“大作”,一次我可带几十丈布。每当这时,我都会唤上和我年龄大小差不多的表哥经通,还有春领哥、茂春等,他与我一样都是苦出身,彼此了解,心也很齐。
这天去的地方是麟游天堂镇,据说那里的人缺少棉布。但我们一路也不放弃其他地方,只要有换粮的机会都不放过。就边走边换粮食,在一个村庄遇到了一个不平凡的人。此人本地人都称他“能行人”,意思是他是个很能干的角色。
那人见我带来的布质地色泽都上眼,便盯着我瞅了半天道:“小伙子,你把你带来的布全敞开。”
见此我眼前顿时一亮,我是遇上高人了。果然没出我的预料,当我打开那些杰作后,那人的眼睛一下就大了,目光惊喜地拴在我娘的那些土织布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待把布看完后,他兴奋地道:“哎呀,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花布哩!”于是他当即就和我商议论价,经过一阵讨价还价很快定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当地人很需要布,何况我带的还是织出的花布,嫁姑娘娶媳妇这些都是抢手货。
我记得和“能行人”谈的价是每尺布换玉米二斤二两。这天我带来的粗布竟换了六百多斤粮,堆在面前犹如一座小山。我兴奋起来,心想,这下家里就不再愁吃了。
“能行人”其实还是个热心肠,他见我一下有了这么多粮食,用自行车又一下带不走,就在一旁道:“小伙子,你一次带不了,要是信得过我,剩下粮就放到我们家,我保证你颗粒不丢,给你管好看好,待你下次带来花布再带走。”
我一听十分高兴,心里连连喊遇上了大好人。那辆令我兴奋的加重自行车是“飞鸽”牌的,看来这次我真是架着“飞鸽”满载而归了。
经精心规划,我给自行车后车架上搭了两个比我身子还长的近百斤的口袋,前车梁上又挂了一个足有三四十斤的小口袋,总有二百来斤。待一切准备停当,我跳上了心爱的小“飞鸽”,飞一般上了路。
在路上,遇到平坦处,我便如风一般驶过,只觉路两旁树木急速向后退,遇到上坡路,我就推拉兼行。如此这样两三次,六百斤的玉米全被我顺利地运回了家。村人见我把这多的粮食运回来,无不把我的故事颂为佳话,在村中传播。
现在回忆那个时候的换粮,走的道路并不像今天这样宽大的柏油马路,全是简易的沙石路,且处处都有关卡。行路大都在晚间进行,路上出的是大力,流的是大汗,有时渴了也找不到水喝,实在渴急了,就拆下自行车的铃盖,舀路旁下雨积在泥沟里的水喝。
如今若把这些讲给孩子们听,他们也许绝不肯相信,认为那是天方夜谭。是是的,没有经过那个时代人,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的。但我却很怀念那个年代,尽管那个年代给了我们那么多苦涩和辛酸,社会也令我们不解,但我总觉出门还是会遇到好人的,因为那时我的粮食大都没有被人没收过。我想,这也许是一种走运,或许是一种天意吧。对于这一点,我不想在此妄加评论,还是留给后人评说吧。
五、“文化大革命”中的远行
年,正值“文化大革命”的年月,许多学校的学生都不上课了,都在响应毛主席的号召革命大串联。许多工厂也停产闹起了革命,农村也同样闹起了革命。大家本就吃不饱肚子,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为吃饭就更困难了,加之当时的生产队又是“大锅饭”式的劳动。钟声一响,大家一窝蜂涌进地里,只见劳动,却不见粮食产量上升。
在这一年的春荒里,我们家一点钱也没有了,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日子一下恓惶起来。由于当时是特殊的年代,不能乱说国家形势不好,说话稍有不慎,就可惹出大麻烦。不是揪斗你,就是罚你劳动改造,严重者还会被关起来,甚至判刑。
国家*治空气空前紧张,阶级斗争的弦也绷得格外紧张。对于倒卖偷卖等活动更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面前,我们家已经连买油盐的钱都无法支付了,吃饭更成了大问题。作为一个家庭兄弟中的老大,我不得不想办法面对了。
记得那是一个傍晚,西边的太阳刚落下地平线不久,我从家里出来,来到对门的张俊清家。张俊清的小名叫祥祥,他平日和我关系甚好。俊清的家境和我的家境一样,同样人多生活困难。这时我们商量,打算跟别人借40元钱,装成红卫兵大串联去做生意。那时红卫兵大串联坐火车不花钱,还能走到哪吃到哪,那是人类史上从没有的。正是瞅到了这个机会,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打算从普集镇坐上火车,到甘肃陇西采购麻来换钱,因那时农村做绳,妇女们纳鞋底都离不开它。
从陇西购一斤麻价值是一元钱或一元两角钱,到了关中价格就翻了一番,得两元还多。正是基于此诱惑,我和俊清有些坐不住了,心想,能跑一趟这样的差事,若成功家里的困难就能缓解一下。
我们两人经过商量,拿定了主意,就开始做准备了。
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我们避开了村里的熟人,悄悄来到了普集镇车站,当时车站上都是袖头戴着红袖章的青年学生,他们大都一个模样的打扮,穿的都是用草绿色布做的*装,还有*帽子,腰间扎着宽皮带,一副不可阻挡的神气。
我和俊清混进了这些人员中,虽然没有他们那身绿色服,但也想法弄来了一个*帽,腰间虽没扎皮带,但衣服穿得也算整洁,酷似一个造反派学生,再说那时的学生不全都是绿*装,也有穿着蓝色制服的。
我们就这样理直气壮地上了车,与车上操着南腔北调的学生混在一起。听着他们唱着高亢的语录歌,和传播着各地的造反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我们却没有他们那么亢奋,因为他们手里有学生证,走到哪里只要一亮,就可以免费吃住。我们却没有这些,再说我身上还肩负着重任,加之又是第一次这样远行。种种原因搅和在一起,使我们心情放松不起来。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理,夹杂在火车上乱哄哄的学生中,经过一夜行驶,第二天中午,我们到了陇西站。
下车后,我们就显得格外谨慎,不像学生们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行走,却专找小街小巷,遇见那些貌似规矩的人就悄悄打听,哪里有人卖麻的。
通过向多人打听,下午我们终于在一个乡下农人跟前探到了信息,那人说陇西的西郊有一个村庄有麻卖。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已记不大清了,只觉得那村名字叫得很拗口。
我们赶到那里,果然有卖麻的,只是那人不敢明着交易,而是带我们去了他家里。经过一阵协商,谈好价钱,我和俊清每人各买了四十斤。麻是买下了,可怎么往回带呢?尤其在车站和火车上,一旦被治安人员发现,麻是绝对会被扣住的,而且人也跑不掉。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行为,被称为投机倒把,*治上绝不会饶恕的。
鉴于此,我们两人将购下的麻,拧叠成犹如方方正正的铺盖卷样,外边又用花粗布被单包好,又用背包绳牢牢捆住,在外面又插上一双布鞋,看起来就像学生们长途跋涉串联的模样。待一切准备停当,我们开始上路了。
陇西站,是甘肃东部一个较大的火车站,站台上和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查看学生证是很严的。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不打算在这里上车,而是步行到东南大约20里地的一个叫土店子的小站上车。这样能安全一些。
到了晚上八点钟,天已黑静了下来,这是一个没有灯光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天空稀疏的繁星在闪烁着点点亮色。我们躲在车站已选好的黑暗处,等待着早已探得晚上十点回西安的列车。
就在我们怀着急切的心情等待火车到来时,突然从车站的西头来了几位臂挽戴有红袖标的人,酷似造反派。当他们看到我们俩的身影时,觉得十分可疑,便探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见此,我俩即站起故作沉静道:“是去串联的,从兰州去宝鸡。”
尽管我们显出一副镇静样,但他们还是看出了我们的破绽,要求我们去他们村大队部接受检查,否则不会放我们走。
迫于此,我们只得随他们去了大队部。在他们的逼供下,我们不得不打开了背包。结果那些购来的麻全部暴露在了众目之下。见此,他们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态度也变得强硬凶狠起来,厉声大吼道:“好哇,打着串联之名,来搞投机倒把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吼完,他们就让我俩站在大队部的大厅。只见他们拿起毛主席语录给我们朗读了起来,又以全国革命的大好形势教训起了我们,似乎我们不是正经人,而是专来搞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如此教训了一阵还不过瘾,又当着我们面,喊起了几声令人胆战的革命口号。
如此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时已是晚上十点,要赶上那趟我们期盼的火车已不可能了。这时我们已失去了人身自由,买来的麻也被他们扣留了下来。接着,他们又把我俩押到村北一个偏僻的地方。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俩得知,他们似乎要把我们关进一个小庙里,以待明日天亮再处理。
夜,城市安睡了。繁星像碎银一样星星点点散在天空。我俩被他们押着走在郊外寂静的一条小路上,那路大概人不常走,有些坎坷不平。经过一阵磕磕绊绊行走,来到了一座破庙前。
那座破庙里没有灯,四周一片漆黑。刚进来时,我们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小会,从墙缝中投进一缕淡淡的星光。我借着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在我们不远处的墙角竟然放着一具棺柩。见此,我和俊清顿时吓得毛骨悚然,不知那棺柩内到底装了死人没有,我俩不由恐怖而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们在这破庙里被关了一夜,这一夜我们是连惊带吓,一直熬到了天明的。他们这才派人来了。打开庙门,二话没说就要让我们背上麻——所谓我们的赃证,押着上街游行示众。
到了街上,他们振臂高呼:“反对资本主义,打倒投机倒把分子……”街上两边行人全都驻足观看。我们如此被折腾了一个上午,也不给吃喝,到了半下午,他们又以投机倒把罪将我们押送到了陇西县工商局,交他们进行处理。
到了那里,我们身上的麻全被没收,就连我背包中那双灯草绒布鞋也没有放过,那可是我的未婚妻给我精心制作的,是我爱情的信物,多少年来我一直舍不得穿,出远门总是把它带在身边。见此,我哀求着他们将那双鞋还我,但无济于事。
接着新的惩罚又来了,他们要罚我们每人五十元钱。我一听眼睛顿时瞪大了,五十元钱?他们已没收了我们的麻还要罚五十元钱,凭什么啊?那时的五十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加之我们这次出门时借了别人的四十元钱已付之东流了,从哪再弄来五十元钱呢。
见此,我们沉默地反抗着,看他们到底能将我们怎么样。这样持续了大约三个小时,一个很巧的机会来了,一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大声道:“咱们的领导让室内的人全部去开会。”听此,我向俊清很快递了一个眼色,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趁着他们开会不注意,两人打算偷偷逃出这里。
我们如愿以偿地逃出了工商局,疯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当时我俩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只觉得越是偏僻地方越安全,后来我们才发觉,我俩是往定西的北面去了。就这样我们一直跑了近两个小时,到了定西一个小站上,才收住了脚。
经打听,晚上八点钟,有辆返回西安的列车从此经过,我们终于扒上了那辆列车,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颓丧地回到家乡普集镇。
我和张俊清的这次远行,以失败告终。我心里是十分难过的,这是近些年我为全家谋生中最失败的一次,这在过去从未有过的。赶天黑我和俊清回到了家中,看到我娘,我的眼睛一热,扑腾一声跪倒在她的足下,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哽咽,泪水横流。
母亲看到我失*落魄模样,感觉发生了不祥之事。她虽显得有些慌神,但还略装镇静,伸出略带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劝着我不要哭,接着声音颤着问道:“给娘说说到底咋了?”我这时才含着泪向母亲述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母亲听后没有责怪我,反倒为我心疼了起来,惊慌地又问了我一句:“身子一切啥都好着吧?”我当即回答都好着,母亲这才长长喘了口气,半天后道:“娃,只要身子好着娘就放心了。”说着又为我的遭遇难过地抹起了泪,接着又劝我说:“听话,以后你再也不要往哪些生地方去了,跑得那么远娘不放心哇……”我点头应承着。那时已是一个大小伙了,我却毫无顾忌地“哇哇”放声大哭了起来……
六、武斗枪声中的谋生
“文化大革命”中的谋生是艰辛的,但苦涩中也有刻骨铭心的难忘。自那次去了陇西买麻失败后,我听了母亲的话,再也不敢出远门了,尽量在周边寻找度饥荒的出路。
母亲又操起了她织布纺线的营生,但她做这些只能在家关着门悄悄干,不再像过去那么公开。因为“文化大革命”中批资本主义、割资本主义尾巴盛行,如果织下的布拿出去公开交易,就会全部被没收的。
母亲是很机智的,若有人问起织这多布干什么?她就会笑着搪塞道:“家里人口多,都是穿衣的胚子,自己留着穿。”
经过了几年的运作,我已知道这里面许多奥秘,母亲也知道这样的交易家里能得到实惠。这时她也织下了许多花布,我便暗中又去找我相好的伙伴张茂春及他的哥哥张茂德,还有张永兴来商议。
他们的家境和我家一样,生活都很困难,加之“文化大革命”中社员又不好好劳动,整天开会学语录,隔日两天还敲锣打鼓去公社开庆祝成立造反组织的大会,不几天又是开批判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要扭转家里的困局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我们几人经秘密协商,都同意再次外出。
这次出去我们四人拉了两辆架子车,我与茂春合拉一辆,茂德和他堂弟张永兴同拉一辆。我们这次出去的目的很明确,去长武县一带卖土布和棉花。四个人趁早上天还未亮,也就是鸡叫头遍就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村前出远门的路口上,在村里人神不知*不觉的时候我们已踏上了行程。
一路上我们尽量避开“造反派”人群,经过乾县、永寿、彬县,来到了长武县境内。这时我们把车停在隐蔽处,专去乡下秘密探寻那些需要土布和棉花的人。因为是冬季,天气特别冷,长武又是山地多,风一刮如刀一般割我们脸。我们将脖子紧缩在大棉袄领子里,放下棉帽的耳扇,但还是觉得寒风刺骨。过了不久,天空渐渐落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就大了起来,接着就将整个大地覆盖成白皑皑的世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见此,我们四人不得不暂住在长武镇西街,寻到那个最便宜的肖家店,每晚一个人只收三毛钱,店主还管一顿饭。
长武“文化大革命”中的武斗很厉害,到了夜间,整晚都能听到两派的斗争枪声,有时还非常激烈。我们躺在这简陋的小店,听着外面激烈的枪声就像听着两*交战那么惊心动魄,不时地还要爬起看看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唯恐有个闪失,那可是全家寄托生存的希望。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四人爬起推开门,见满院都是厚厚的积雪。这时,店主早已把人能走的路道上的积雪清除干净,我们踏着打开雪的道路,来到了街上,走了个来回,见街上行人稀少,便打算先在早市吃顿饭。
那时长武的羊肉锅盔特别有名,我们就商量着吃顿羊肉泡。于是便来到一家早市的门前,见是刚出锅的羊肉,就站在那里不愿动脚了,四只眼就像灯泡一样拴在了那里。店主见此就热情招呼我们道:“伙计,进店吃顿热乎的,我给你们多些汤。”
紧靠羊肉摊的旁边有一个卖馍的,要吃羊肉就得先买馍,然后再进羊肉店。馍是厚厚的锅盔,用刀切下来用秤称,还没待我们买到馍,突然大街上来了一只大*狗,乘着那羊肉摊的主人不留神,猛然一跳,将足有五斤重的大块羊肉从案上叼着逃跑了。
店主见此急急追了起来,一场追狗夺肉的场面就这样开始了,惊得大街上的人都驻足观看。
人还是没有追上狗,店主没有夺得羊肉,满脸罩了不快,愤怒地回到了自己的羊肉摊上,破口大骂起来。
见此,我们心情也好不起来,大清早没吃成饭却遇到这档事,似乎觉得这一天很不吉利,于是四个人也没吃饭,打算离开这个不吉祥的小镇。
经过打听,我们得知长武与甘肃交界处,窑店镇可以做土布生意。于是我们也顾不上肚子饥饿和雪天,就直奔那里去了。
到了窑店镇,这里果然有一个秘密的交易市场。见此我们心中暗喜,很快选择了一个地方,把家里带来的土布摆在那个秘密市场。
我们只顾高兴,放松了警惕,就在我们兴致勃勃交易时,一帮市场管理人员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了出来,一下把我们交易的地方围了起来。他们如围攻犯罪嫌疑人一样毫不客气,将我们的所有布匹全部没收,并怒声吼道:“凡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谁让你们搞资本主义,破坏‘文化大革命’……”
一声声怒吼犹如一声声审问,顿时吓得我们个个呆若木鸡。我心里连连叫苦,真是太晦气了!想起早上起来,在长武镇没有吃成饭,现又遇到这种不吉事,今日实在是倒了大霉。
怎么办,这可怎么回家啊!我们四个人相互望着,显出一副狼狈倒霉样。那时已到了年关,全家人还指望着我们用这些布换些钱换些粮过年哩。
没办法,我们不得不向市场管理者苦苦哀求:“我们这是无办法,家里实在困难没饭吃,搞土布交易也是无奈何,我们不是专搞投机倒把的……”
也许我们的哀求感动了他们,这时从那伙人中走出一位中年人,他的形象并不可怕,倒是慈眉善目。他将我们一个个打量一番,然后道:“人,你们可以走,但东西我们得没收,如果你们家中实在有困难,可以回去在县上或公社开一个困难证明来,我们再酌情处理。”
他这样说已给足了我们的情面子,见此我们只得作罢。
市场管理人员将东西带走后,我们只好用身上少量的钱换了一些土杂品,拉上车子往回走。这一趟出门足有十多天,但收获甚微,回到家已是腊月十五日了。
由于心里惦记着那些被没收的东西,回到家我们很快就给窑店的市场管理人员写了一封长信,说明家里的困难情况,又说当前我们这里搞武斗,县上和公社无人管理,无法开出证明来。
其实,我们是无法去县上或公社开证明的,如果公社知道,还不抓我们破坏“文化大革命”大好形势的典型,因此,我们只有写去这样一封信。
但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封长信,却起了很大的作用。那边市场管理的领导收到信后,很快理解了我们。也许长武曾武斗过,他能理解在武斗中的不易吧?但愿如此,我们不得而知。但就因这封信,他们帮了我们大忙。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那位市场管理领导,将我们的东西没收后,悄悄指示人替我们把这些东西卖了,将换来的钱分文不少地寄给了我们。
在大年前夕,收到这笔钱,对我们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四人乐得出出进进都是笑脸。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人,且此事又发生在“文化大革命”中,这就更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天接到这笔钱,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趴在桌前又向他们回了一封感谢信,感谢他们这些好心人。
如今这件事已过去了多年,但每每谈到人和人的关系时,我的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这件事,它使我终生难忘。
记得以后生活好了后,我去兰州出差,路过长武时,还特意从那里下了车,去了当年那个我们曾住过的小店看了看,因为那里有我应感恩的人。每次从长武回来时,我还会带回几个大锅盔馍,一个足有五斤重。
是的,人是有感情的,也许我是从那个苦难中过来的人,我常想,人在最艰难的时候,哪怕人家给你一点温存的目光,一句由衷的话,也会使你从困难中挺过来;何况人家还帮过你,这样的人就自然在我心目中崇高起来,因为他给了我生活的勇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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